信息来源：  时间：2025-03-26 16:11:00

行李箱轮的声响

——读陈弘长篇小说《肩头上的痛哭》

●杨少衡●

他们沿着涪陵码头长长的石阶走向停泊于江畔的游轮。女子用左手扶着男子，右手拖着行李箱。她未能像其他行人那样把行李箱提起来走下台阶，只能任凭箱下的轮子“咯噔咯噔”响着，顺石阶一级一级往下滑跳——这是陈弘长篇小说《肩头上的痛哭》里的一个细节。我在最初阅读时注意到它，一直读到小说结尾，眼前似乎还浮现那个场景，清脆而沉重、持续不绝的“咯噔咯噔”声似乎萦绕在耳畔。

我与陈弘相识已久，读过他许多作品，主要是中短篇小说。《肩头上的痛哭》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我在它出版之前就有机会读到。此刻重读，依然被小说扑朔迷离的情节所吸引，依然会深陷于小说人物悲欢离合的情感漩涡，以及它对世道人心、社会人生的深入探求之中。陈弘为小说安排了一个类似《尼罗河上的惨案》的案发场景，不同的是“国际神女号”游轮行驶于当下长江黄金水道上，这个故事里也没有侦探；或者说，作者及小说的读者们如侦探波洛，一起跟随作者的叙述，透过蛛丝马迹从各个嫌疑人中锁定作案者。但是疑案侦破只是这部长篇小说的迷幻外衣，其包裹下的内在质地远比表面看更为坚实，既含广阔时空风起云涌，又有心绪飘动弦歌低回。陈弘在一部貌似破案小说的作品里写出了更多内容，表现出自己的独特性，让我印象较深的主要有几个方面：

时空容量大

陈弘笔下的案件发生在重庆巫峡神女峰下的长江江流游轮上。案件中的死者及其妻子来自东南沿海一座城市，他们俩以及身旁阴阳相隔的一对姐妹各有来历，生活轨迹分布于大江南北、东南沿海至珠三角大湾区。这部以案件为外衣的长篇小说实为几位当代人物的命运交响曲，这几位人物的命运除了受地域区隔与交汇的影响，更在时代风云际会大背景下展开。我在小说里读到了安徽乡下一位农人在责任山上种下的一片山核桃；福建南部一个旧县域与市区几乎连在一起，再也没有以前的城乡分野；广东东莞郊外一个服装厂供打工妹使用的澡堂；深藏于一座海滨城市大学校园里的“情人谷”……在我的感觉里，这些地域场景除了提供小说人物活动的空间与时间，更传递着特定环境的种种信息。陈弘让我们读一个案件背后的故事，同时也在让我们感受这个年代，这方土地，包括其发展变化、血脉搏动，以及这个年代各种人物的拼搏与心态。作者的眼界与表达让这部作品超越了其外在形式的隐形限制，扩大和提升了读者的认知空间。

文化氛围浓

作为一个福建作家，在祖国东南、台湾海峡西岸出生成长、工作生活并创作的陈弘，其以往作品中的地域文化特色非常鲜明，这部长篇小说也不例外。小说演绎的案件发生于长江上，其故事人物来自四面八方，却不妨碍这部作品带有浓厚的闽南文化底色。我在这部小说里邂逅了众多闽南地名，尽管作者为了创作的需要做了相应的改造，但我相信众多闽南读者能够毫无障碍、毫不费力地解读出其笔下的每一个地点。大量的闽南风物与习俗存在于这本书的字里行间，包括来自作者家乡的咏春拳。小说中的复仇女子5岁时因家庭变故远离家乡和姐姐，落脚于闽南，从“阿北仔”迅速蜕变为一个地道的闽南少女，在她的生活遭遇与抗争，特别是寻姐及复仇之旅中，其鲜明闽南女孩色彩成了绝妙的保护色，于案情推进的逻辑链中不可或缺。我还注意到作品的另一类型文化氛围，有人以“职场文化”命名之，未必十分准确，意思亦在其中。小说的男主人公生前是个检察官，身处一个特定的职业文化环境中。一些读者或许不会从这一角度加以注意，我则必定，因为我曾多年工作于机关大院。我能感受到，尽管陈弘这部小说想表现的重点在其他方面，但作为人物活动、故事情节展开的一个环境，陈弘也描写了不少这一场域的人与事，他对相关人物行事、心态把握精准到位。这同样因为陈弘也曾供职于基层机关大院多年。

情感维度深

陈弘笔下的这起案件，小说中四个主要关系人互相间的感情纠葛构成了案情。这种感情纠葛与时代环境、社会环境、人物与命运的博弈相关，也与人物的个性密切关联。小说细致描绘了人物的喜悦与悲伤，失落与恐惧，焦虑与愤怒，尤其以爱情与亲情为情感表现的重点。特别应当提到的是陈弘表现人物情感的艺术手法，这同时也是故事展开的艺术手法：他的这部长篇是多角度的，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包括那位早已远去的死者都有自己的主观观察与讲述角度，通过这种人物自述方式，作者将故事脉络和情节发展一一交代清楚，同时也直陈人物内心世界，人物情感表露无遗。这部长篇小说在一个引人入胜的悬疑破案叙述框架下，更以情感动人，这非常值得肯定。

思考方向远

陈弘在小说文本完成之后，于“序作跋”里，介绍了自己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契机和思索，集中探究“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称自己决意围绕这一命题创作一部小说。这些述说清晰地表明作者对自己这部作品的把握及其创作中的思考方向，这个方向无疑对小说故事发展与人物塑造具有重要作用。我认为，作为一个小说家，陈弘创作中所进行的类似思考既是对社会问题的认识，也表现出他对文学创作理论问题的关注，其创作更有一种理性表达的意愿，小说的内涵也更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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