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历史深处挖掘

——读《历史四季》《爱拼才会赢》《临渊》

●何况

机缘巧合之下，我为厦门三位女作家的新作写了篇短评。文章刊出后，有人提议我再给厦门男作家也来一篇。刚好手边有三位厦门男作家的作品，分别是冯敏飞的历史随笔《历史四季》、吴尔芬的长篇小说《爱拼才会赢》、八月槎（刘鑫）的长篇小说《临渊》。其中后两部均获得过厦门市文艺创作扶持或资助，值得特别关注。

与三位厦门女作家热心描摹当下现实生活不同，三位厦门男作家不约而同关注历史题材。这三部书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注意深挖历史，细节丰富坚实。

冯敏飞的《历史四季》是一部野心勃勃的四卷本作品，作者试图在中华民族2000多年的历史典籍中，梳理出众多王朝创世、盛世、危世、末世的节点，并将其中可资镜鉴的内容归纳为对应的春夏秋冬四季，以简约晓畅的语言呈现给读者，帮助他们以最少的时间获取最有价值的历史信息。这便是他发明的“历史跳读法”。冯敏飞赞成“英雄不问出处”，反对过分强调“权力来源合法性”问题。他写道：“历史上，无论中外，帝国或王朝都像新生儿一样带着血污降生，没有几个来自和平，来得圣洁。”因此，“历史如观荷，不必纠缠它是否出身泥浊。一个帝王立朝或登基是否合理正当，或曰是否具有‘权力来源合法性’，跟婴儿出生是否身带血污的问题一样没有实质性意义”，只有在“夺权之后再区分统治者高下与王朝优劣，才有实质意义”。关于读史的功用问题，冯敏飞也有自己的说法。我们常说“读史明智”“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但冯敏飞却强调“读史明势”，明了大势，把握大势，顺势而为。

同样是写史，吴尔芬更关注生存困境下人性的本质。这是他的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不断深挖的一个主题。从《爱拼才会赢》这个书名，读者肯定猜不出它讲了这么一个故事：1927年，日本在福建筹建傀儡政权华南国。身份卑微的鼓浪屿弱女子细目成立婢女救拔团，以自己的头颅击碎日本人的阴谋，惊动“国联”。细目在刑场上的震撼怒吼，撕破伪华南国背后的惊天秘密：输送婢女、蝎子政策、南北夹击……《爱拼才会赢》的历史背景真实明晰，不少人物都实有其人。正因如此，我对书中反复出现的“猫抓女身”等摧残女性的狠毒场景感到生理上的厌恶，甚至恨不得穿越过去宰了施暴者。我不是自证善良，而是无法忍受作家的硬心肠，无比同情被残害的女性。我曾当面对吴尔芬表达过不满，他不搭腔，但他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因为让我读出恨来，恰恰证明他笔力雄健，设“局”有效。美中不足的是，一部挖掘得很深的历史小说，却安了个蹭流量的书名。

三部书相比较，我更喜欢《临渊》这个名字。临渊的意思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总扣书写的故事，我感觉非常贴切：抗日战争期间，在国、共、日、伪的权力夹缝中，在隐蔽战线上，地下党员余笑蜀与同志卢一珊、赵复生、乔月等勠力同心，面对极端复杂危险的局面，利用在各方势力中来之不易的平衡，以超凡的勇气和智慧，营救被捕同志、保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抗日锄奸、开辟新四军敌后交通线，为抗日救亡浴血牺牲，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险恶风波，为中华民族谋独立、求解放建立了特殊功勋。作为打入日伪内部长期潜伏的地下工作者，余笑蜀必须四方周旋，有时还要自污，甚至面对同志、面对爱人被害不能出一言。以至于当背叛者周竟成称他是共产党时，他大笑着说：“我这样双手沾满反日分子鲜血的人，也会是共产党吗？共产党会容我这样的人吗？”周竟成说：“如果你不是共产党，我更加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个战到最后一刻，从苏州河北死人堆里爬出来继续抗日的国军英雄，那个城破渡江，又为了狱中同僚潜回危城的余笑蜀，会心甘情愿做一个汉奸。而且这六年来，你不贪钱、不争权、不玩女人，你放眼看看四周，你做汉奸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和汪兆铭一样，要追求大东亚和平吗？你就不要再嘴硬了！”周竟成还挑拨道：“你潜伏太久了，知不知道，共党现在的发展已经是一日千里，你们这些做潜伏工作的人员，不见天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下多远了。你们敌后工作做得再好，将来论功行赏，也是不可能和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贵党同志相比的。”余笑蜀拍了拍周竟成的肩膀，对这种没信仰的人产生了深刻的同情。我很喜欢《临渊》中余笑蜀这个人物，他信仰坚定，谋略过人、胆大心细、好勇斗狠，令人难忘。人物立起来，作品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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